哨响，滕哈赫笑了。

上一次笑得这么灿烂，还是足总杯夺冠之夜。曼联球迷也乐了：这厚脸皮面对媒体又能吹牛了。果然，滕哈赫将“零封”摆在点评第一位：“本队赛季第4次啦（牛逼不？）”，接着他又夸了曼联的团队如何“有组织有纪律”，甚至还提到了“意志坚强”和“富于人性”。听他这么说，对照场上，你能不乐出声吗？赛前，曼联球迷心情复杂，既悲观（对于结果）又窃喜（着眼换帅）。我笃信曼联不会输。玄学告诉我们：对阵双方其中一队过热，结果往往倒灶。维拉状态极佳，意外负于阿森纳之后，连胜5场，又在周中拼下欧冠三公拜仁，体能、状态和运气消耗极大。曼联哀兵上门，肯拼不至于输。

一方轻敌，一方玩命，出平局再正常不过。问题来了：曼联球员为什么要拼？最近几年，他们不是每逢换帅前夕，或隐身或诈伤，甚至不惜倒戈相向，做掉主帅？英超各队球迷的反应充满喜感：维拉别胡来啊，科学养腾，泽被后世！联盟里家家户户都觉得贵俱乐部当家的不能走，你是该俱乐部的球迷，会怎么想？主教练岌岌可危，敌对球迷呼吁“刀下留人”，那是希望别换这个废物，万一来个懂事的，毁了大家的好日子。这个道理，曼联球员也明白。之前他们卖掉主教练，和现在拼死要当保皇党，逻辑都是一个：自己能不能继续摸鱼？不少人刚来曼联端上金饭碗，骤然换帅，新来的看不看得上自己？那些在曼联混了很多年的，只要滕哈赫不砸自己饭碗，你好我好，相安无事。

于是，我们看到了罕见的一幕：不只是回流的埃文斯瞻前顾后，使出浑身解数锁死沃特金斯，身边的老牌混子马圭尔也神奇地肩负起盯防的责任，有了位置感。甚至，从不主动和对手身体接触的拉什福德，也强压授受不亲的反感，连着踢了维拉队员两次。主裁判很贴心，只给了一张黄牌。滕哈赫见状，忙不迭地将爱将换下。你看，裁判都明白的事情，球迷再犯不着较劲儿往技战术上找心得。维拉没赢（更谈不上大胜），运气差点是一回事，但来日方长，留着滕哈赫继续祸害曼联，自己少个潜在的对手，为什么不？埃梅里吃过下课的苦头，当然清楚里面的玄机。他现在更关心自己在维拉能走多远，打拜仁之前该队已经示范了一次“遇弱不强”，客场和伊普斯维奇握手言和。漫长的赛季，人手和体能有限，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耕耘，必须知道“好钢用在刀刃上”的道理。

埃梅里做了最后的尝试，还剩半小时换上杜兰，但此时曼联杀得兴起，超级替补也无能为力。滕哈赫哨响时笑逐颜开，围绕零封高谈阔论，很有当年欧洲顶级教练的风范。你和他谈成绩，他和你说“过程”，你和他说进攻，他和你说零封，你和他谈场面，他和你说奖杯。滕哈赫有说不完的自信，对前途充满豪情。他当然知道，这场要是溃败，当着俱乐部一众高管和弗格森的面，他只有卷铺盖一条路。这个节骨眼上，滕哈赫放弃了贾府亲兵，换上了一对本土中卫马圭尔和埃文斯，半场，又把有贾府背景的马兹拉维撤下，换上多年不见的林德勒夫。剩下50多分钟，曼联靠着滕哈赫前任的遗产，顶住了维拉泼天的攻势，并在尾声维拉气势下降时展开反击。布鲁诺任意球中楣，加纳乔反击险些促成布鲁诺单刀，踢得有板有眼。但发挥最强，无疑是36岁的老将埃文斯，盯死了主队箭头沃特金斯，封了大部分维拉传中，堪称中卫的代表作。

埃文斯没有和沃特金斯拼速度的本钱，于帕梅卡诺被沃特金斯的冲刺搞得狼狈不堪，殷鉴不远，他选择总是和沃特金斯保持五到六米的距离，而当沃特金斯扯动为队友拉开空当时，埃文斯立刻将盯防对象甩给马圭尔，迅速捡起溜进空当的对手。高球，更是埃文斯的菜。维拉全场几乎没有像样的空袭，地面渗透也不到位，遇上状态极佳的奥纳纳，蒂耶勒曼的远射也无功而返。不妨看看滕哈赫自救的方案：除了霍伊伦和奥纳纳，其余要么是“遗产”，要么是廉价的“自己人”，再对比足总杯决赛，到了走投无路，亟需跳出陷阱的时候，滕哈赫认怂了，开启了大巴模式。我在赛季开始时已经指出：滕哈赫要想混下去，混得越来越好，必须选定一条路。要么豁出去复刻贾府，要么老老实实摆大巴。前者，他必须割爱放弃拉什福德，马圭尔甚至布鲁诺，后者，他只能把霍伊伦、齐尔克泽和埃里克森留在板凳上。可滕哈赫愣是有能耐一边排戏一边改剧本，每个演员到了现场才知道自己的角色和台词。

滕哈赫在曼联三次死里逃生了。第一次是一上任就输了两轮，遇利物浦来犯，摆大巴爆冷赢球；第二次是上赛季足总杯，摆大巴爆冷捧杯。他简直是魔术大师霍迪尼再世，不干职业教练，找个马戏团应该有饭吃。他不只是现在才学会脱逃，早年在乌得勒支，他示范过一次。那是一场附加赛次回合前夕，乌得勒支首回合0比3落后，滕哈赫的儿子出车祸，伤势严重。队员们不知道比赛日滕哈赫会不会来。滕哈赫来了，召集全队训话：“小儿无恙，真是奇迹，现在轮到你们创造奇迹。”乌得勒支大胜3比0，互射点球淘汰对手。通常，曼联主帅下课，怎么想辙都无济于事。滕哈赫不然。他总能想出办法，至于那办法是否有效，是另一回事。他没说曼联进球少，但曼联机会不少。能创造出机会，说明平时训练确实花了功夫，滕哈赫设计出了能进球的各种方案。

曼联新高层阅人无数，为什么迟迟下不了手？两难就在这里。一方面，他们懂行，看得出滕哈赫有业务能力；另一方面，他们要拍板，在局面不可收拾的时候。为什么一位教练带贾府能单季打进175球，蝉联荷甲，欧冠小组全胜出线，还打进过欧冠半决赛，到了曼联，买了一堆他指定要的人，却闹出赛季第八的笑话，净胜球负数？这个场景，咱们之前也见过。还记得博格巴吧？他即将解禁复出了。他为什么能从尤文图斯破纪录回流曼联？因为在意甲一直拿冠军，又进球又助攻，耍酷耍帅各种带。一回曼联，被顶级教练摁在6号位上，从此报废。当时，很多熟悉博格巴的人，或明或暗，通过媒体向顶级教练发信号：让他踢10号吧，也许有救！现在，同样的一幕又出现了。大小媒体痛批曼联场面混乱，防守松弛，破门无方，或明或暗指出：滕哈赫有理论有实践，最差的是看人。

之前他在贾府成功，因为有人代他验货，即使他腹诽某些引援，奈何职权所限，只能不看说明书摸黑尝试。在曼联，他突然获得前所未有的权限，随心所欲进货，用人，原来不为人知的短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看人是职业教练成功的三大环节之一，看人不准（例子太多，不胜枚举），业务能力再强也达不到目的。而用人不当（桑乔），又会使该获得机会的人，因为个人恩怨而失宠。两样，滕哈赫都占全了。如果曼联高管们看不到这两点，他们自己就没机会在这一行混。他们看到了，试图寻找替代品，但遇到两大难题：他们满意的教练，对曼联的阵容有极大保留，换血成本太高；愿意来的人，高管们担心镇不住这帮少爷兵。无奈，只得忍一时郁闷留下滕哈赫，但别有用心地将范尼塞进教练班子。拉特克利夫不愿意独自背锅，其实是暗示换帅一事在管理层存在分歧。即使是因为备胎没看好，他们也不想贸然行刑。

滕哈赫躲过了维拉，但躲不过十五，只要找到合适的，甚至让范尼暂代，高管们就会票拟换帅。无非时间问题。但高管们磨叽不愿担责，是曼联赛季蹉跎的另一祸根。